又听灵德道:“今天便是七月七乞巧节,为师受东京大相国寺、光明寺几家方丈邀请,要去京师作乞巧法会,你俩个下去收拾收拾,这便随老衲走一遭吧!”两人合十称是,各自回去打点行装。当日,灵德等十二名僧众便起程赶往东京,下午到达大相国寺后,便在那里先安歇了。
当日黄昏后,一弯残月升起东天,夜暖风和,正好游戏玩耍,东京城里城外,家家热闹,户户喧哗,大街上来往的人众都穿了锦衣戴了花帽,纷纷济济,熙熙攘攘。
三街六市上,各种社火队的表演丰富多彩,叫人目不暇接,什么舞鲍老、跳判官、花鼓舞、腰鼓舞、狮子舞、蜡祭舞应有尽有;虽然不是元宵灯节,但烟花爆竹燃放起来依然映得偌大的一个东京城如同白昼一般。
少林寺僧众跟大相国寺、光明寺所设的水陆斋会,却是在东门摆开的道场,一溜儿排开了三个斋棚,慧真和慧光护持着灵德守在中间的那个里边,斋戒梵呗,鸣钹击鼓,念《金刚经》和《华严经》。
这乞巧节又称七夕节,却是用来纪念牛郎和织女,京师人用竹木扎成了棚子,剪五色彩纸糊在上面充作仙楼,上面又搭着一架彩纸糊的仙桥,牛郎和织女分列两旁。其下则摆开一张桌案,上面供奉着瓜果点心,而那些出来游玩的女子们,便也利用牛郎和织女雀桥相会的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默念祈祷,向织女讨教如何使得自己变得更加心灵手巧。
少林来的这十二名僧人中,除了慧真外,个个抖擞精神,诵经念佛。慧真虽然嘴里也在唱吟道和,心里却总是放不下叶绿华母子,七夕节本来是庆祝牛郎织女银河相会,而他自从灵德手中接过度牒,做了龙树院的首座后,与那尘世情缘便真的要割断了。
在这东京城的乞巧节里还有一样物事让慧真看后觉得心碎,那便是摆在他们法棚外,向观者售卖的磨喝乐。这是一种用泥塑成的孩童,小的有巴掌大,最大者可高三尺,身上穿着彩衣,头上戴了花帽,手上箍着银镯,裙下佩着玉环,做工甚是考究,多是产自苏杭两地。
磨喝乐又称摩侯罗,在佛经里是八部天龙神之一,据说当年曾是一位国王,后因罪坠入地狱,经过六万年才得以脱身成胎,再经过六万年方出世成人,六年出家成佛,名为磨喝乐。宋人喜欢这个人物,希望也能生出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于是便将磨喝乐用泥捏成这种彩色的童子玩具。
慧真在看到这磨喝乐时,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自己才刚过百岁的儿子,磨喝乐,这本是一个佛门弟子,人们为什么却偏偏想祈求得到这么一个子息呢?很久以来,慧真就知道忘情是最难修行的一课,而就在这个东京城里的乞巧节上,人们在争相祝愿牛郎和织女银河会的时候,他想的却是如何斩断跟叶绿华之间的那缕情丝;人们在抢着买磨喝乐时,慧真想的却是今后再也无法跟自己的儿子同享天伦之乐了。
残月已经上到柳梢头,大街上热闹非常,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叫起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儿哪去了?”又有人喊:“快拦住前边的那婆娘,她抱了人家孩子去了!”
人群登时乱了,斋棚外响起了惨叫声,慧真抬头一瞧,登时如五雷轰顶,从人群里夺路冲过来的竟是叶绿华,只见她穿着身破烂的衣衫,披头散发,手里抱着一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婴儿。慧真再也顾不得什么禁束了,呼地站起身来,只见叶绿华撞翻几个人,冲到斋棚前,她的脸颊上多了六道疤痕,目光阴冷,嘴角显出几丝狞笑。
她冲到中间的斋棚前,一抬眼看到慧真,表情登时凝滞了,呆立在当场,几个大汉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朝着她的后背腿弯拳打脚踢,嘴里骂道:“打死你这疯女人,光天华日之下便敢来抢人家孩子。”但叶绿华的两眼只是瞪着慧真,动也不动,任那些拳脚打在身上噗噗地响,竟似浑然不觉。
啪地一下,一块木板砸在她的额头上,血顿时从她的额发里流出来,她却硬是咬着牙承受了。慧真再也看不下去,喝道:“住手!”却见一个妇人哭喊着从后面追上来,一把将叶绿华臂弯里的孩子夺了去,“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叶绿华打了冷噤,喃喃道:“那是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抢了去”身子前后摇晃着,便欲倒下。慧真刚要离座,却听灵德喝道:“慧真坐下,俗世之事,岂是你出家人能管得了的?”
慧真还要说什么,猛觉灵德眼光凌厉如剑,顿时泄下气去。便在这时,一小队守城的官兵赶了过来,带头的头目一摆手,喝道:“来啊,把这女贼给我拿下!”却见叶绿华双手一格,几根长矛登时飞上了天。
那个头目见她身手了得,慌忙向外拔刀,叶绿华早欺身近前,左手一别,啪地下将他的胳膊扭了麻花,叫道:“我不是贼,我的儿子被贼抢去了,你还给我”慧真听了这话,头轰地一下,心道孩子不见了?
叶绿华哈哈地疯笑着,将那头目猛地向前一推,顿时撞到了五六个官兵,她嘴里念道:“我的孩子,谁抢了我的孩子”一转头,看见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站在人群里,猛地一呆,嘴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孩子!”转身扑了过去。
那个黑衣人见她冲到跟前,身子蓦然朝上拔起,向后倒着翻个筋斗,已经落在旁边扎的“仙桥”上,脚尖随即在桥上一点,牛郎和织女轰然栽倒下来,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利箭似的向后飞去,一旦踏上房顶,便正过身来向远处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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