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武清言看着躺在自己眼前的女孩,心情复杂。
武清言帮女孩处理了伤口,擦净了脸,又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换衣裳前连带她身上细密的小伤口也仔细地上了药。
拾掇干净后,轻易就可以看出女孩容貌清丽。肤白胜雪,发似堆鸦,小巧的耳朵和纤细的脖颈叫人挪不开眼睛。她身上手上缠着的纱布没有显得丑陋,只显得她更柔弱可怜。
虽从五官仍然能看出青涩和稚气来,但已是出落得楚楚动人。
方才武清言给她上药换衣服已将她浑身看了个遍。她无心欣赏女孩的身姿容貌,只觉着愧疚又心疼。
女孩的伤不是很重,但是女孩家没练过武,身子骨弱些,这次又受了惊吓,心脉受损。若是不及时医治,能不能活下来都未可知。武清言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她身边,用内力为她温润筋脉。
她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偌大的萧宅,逃出几个人并不奇怪。大概是造化弄人,让她被自己所救。
她是萧家人,而如今萧家成了这副模样,不如让她趁着意识没有清醒就此长眠还轻松些
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萌生了多么残忍可怕的想法,也意识到这些年浸没于杀戮和阴谋的血海中,自己被同化得多严重。
她杀过许多人,不计其数。人的生命对她而言就像星火,忽闪或熄灭都是无常,也都是寻常。
可她没杀过女孩,还是这样一个无辜又可怜的姑娘。
也许救下她会比较好,正好自己满心的负罪感无处倾泻。
不过往后她如果知道救了自己的人恰好是差点害死了自己的人,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
武清言看着女孩愣愣地发呆。她不常这样,但此刻看着女孩的脸,她不由自主地想,这样的女孩原本会有怎么样普通又美好的一生。
也不知她的父母可还在。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是不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父母送出阁,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嫁入一户不错的人家。以这女孩的容貌长相,夫家或许会对她很好,成亲后与丈夫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往后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一世无忧。
武清言将手放到女孩的心口,温和的内力在对方的凋敝狭窄的经脉中往复循环。女孩身上的温热隔着衣服传到了她手上,却没能柔和她的心绪。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一切是不是都会更好。武清言忍不住这样想着,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细细地破碎了,尖锐的碎片刺得她生疼。
便护着她吧,尽可能地给她一些补偿。
武清言不眠不休地照顾了聂荣儿一天一夜,尽力地为她疗伤。直到见聂荣儿呼吸逐渐平稳,似有要转醒的迹象,武清言就坐去了软厢外面等着,她怕对方醒来时瞧见身边有人而被吓到。
聂荣儿在马车的软厢里幽幽转醒。
外头天光大好,春日里带着草木香的暖风吹动软厢的纱帘,柔和的米白色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微暗的车厢里。车厢内焚着沉香,周围鸟啼虫鸣,缓缓的马蹄声和车轮转动声不绝于耳。软厢的纱帘外有一个坐着的青衣女子的背影。
昏迷前的记忆涌进聂荣儿脑中,她蓦地红了眼眶。
她嗓子干哑,四肢也如灌了铅似的沉重,但还是挣扎着起身往外去。
武清言没想到那女孩一醒来就如此激动,踉跄着钻出车厢就要往马车下跳。
她一把将聂荣儿拦住,尽量轻地把对方圈在了自己怀里。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娘。”聂荣儿呜咽地哭着,在武清言怀里十分不安分。
武清言不知所措,只能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顺着她脑后的黑发轻抚她的背脊,希望缓解女孩的不安。
“没事了,没事了 ”她轻声说着,哄小孩似的。
聂荣儿执拗不过武清言,最后只能软软地被搂在怀里呜咽。那人身上有股好闻的淡香,兴许是昏迷时闻得多了,居然感觉有些熟悉。
这味道不知为何让她更想哭了,泪水很快就沾湿了武清言的衣裳。“阿爹,阿娘 ”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咬着自己的下唇,双手用力抓着武清言的前襟。
武清言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嘴里依然念着:“没事了,没事了 ”
哭到没力气了,聂荣儿才缓缓停息,吸着鼻子把头从武清言怀里抬了起来,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的脸哭得红红的,被咬红的唇边也挂着泪痕,泪水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干净的像一方明亮的小池。
这般折腾一通后,女孩锁骨上绑着的绷带又开始隐约渗出血迹。
看着女孩梨花带雨的模样,武清言觉得自己此生头一次如此心软。整颗心好像都融化成了一滩滚烫的血水,在胸膛里艰难沉重地跳动着,时不时泛出些许酸涩。
“进去说,好么?”她又拍了拍女孩的背,用尽量温柔的声音说。
她自己都没听过自己这样说话,隐约间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武清言见过许多。见过江湖,见过朝堂,去过大江南北和金戈铁马的沙场。她的人生极度充实,阅历也极丰富。可偏偏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哭得无助,叫她心疼。
聂荣儿点点头,转身进了软厢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一团。武清言坐到了她身边,隔了一些距离。
“喝点水,给你在路边茶馆讨的温水。”武清言递过随身的水囊,看着女孩小口小口的喝着。
“我是武清言,你叫什么名字?”她柔声问道。
“聂荣儿 ”聂荣儿小声地回答,她总觉得武清言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但是记不真切。
“你遇到什么事了?”武清言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小声问她。
“我 我和父母回金陵城的路上,被贼人追杀。”聂荣儿没有说实话,她没有什么阅历,但很聪明。
这倒也在武清言的预料之内,但她没想到聂荣儿的父母也被牵连,心里又沉重了几分。
“我猜那贼人是有所针对。此时金陵城凶险,姑娘不如先和我同行,等到别处安顿下来,局势稳定了再去寻找父母也不迟。我在金陵有些朋友,近日里也可以送信让他们帮你找找看。”
聂荣儿茫然点了点头。
“但 ”武清言顿了顿。“姑娘不要抱太大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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