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筹四年五月,冥念玉带着丰厚的漠北特产,回到暗城,据说那一天,巴国太子冥念尘只身从沧州前往去迎接她,但是,也就是在那一天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冥念玉被非议的一生,在这一天,结束了。
徽烈
景筹四年五月,僼耘渠的工程已经完成大半,如今,即使是在暗城这种地方,也可以喝到干净的泉水。南水北调,灌溉土地,植树造林,绿化沙漠,冥念玉这位传说中的储君,并未老实地回到蜀地继承皇位,反而是耗在边疆,致力于冥国的社稷,百姓对于她种种作为的评价比史官的要高,但是无人可以否认,如果说冥玉眠是一个打天下的英雄,那么冥念玉,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治天下的好手。没有他们,便不会有大冥的今天。
狄黝然通过五年的努力,总算进入了冥念玉的亲兵营,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支撑他活下去的恨念腐蚀着他全部的神经,但是 每当看到百姓脸上洋溢的笑容时,他又会有所犹豫,这个冥念玉,似乎除了对贺丹残忍,对谁都是好的。
“终于回来了 ”冥念玉呆呆地站在城门口处,五年意味着什么?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没有改变,她一直以为逃得远远的便不会有什么思念,但是她错了,她心口的空虚反而越来越大,每当深夜来临,闭上眼睛,都是那张熟悉的面容,深邃的蓝眸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可能是因为时间的关系,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的痛苦已经渐渐离她远去,这一次,当她再次收到大哥的信函时,不若当初那番抵触,其实,她自己十分清楚,她比任何人都思念着他
那一刻,她总算明白了,这世上最大的痛苦不是生死离别,而是明明你就站在我的眼前,我却不能告诉你,我爱你。
姒国公主迟迟未嫁,她知道,姒念雅等的人是他;巴国皇子,迟迟未娶,她知道,冥念尘在等自己。如果有一天,他累了倦了,不再等待,自己会恨他吗?想到这里,难以言语的疼痛遍布全身,她不想骗自己,她无法接受他与其他人在一起!自己真是别扭,她冷冷地微笑。
一身浅灰色青袍的男子在慢慢接近自己,冥念玉轻轻地转头,冲狄黝然说:“又不是打仗,你不用躲得如此仔细 ”
狄黝然微微一怔,尴尬地红了脸庞,他不过是想关注冥念玉平日里的行程,不想却被人家发现了,这是第一次,他如此细致地看着这个女子。
淡白色的锦袍十分干净,衣角绣着一朵淡淡的兰花,白净的面容,不是十分清丽,却自有一股说不清楚的俊秀。脸颊略微映着什么痕迹,怕是传说中的胎记,不是很清晰,但很容易让人因为她阳光一般的笑容而忽略掉 忽地他垂下眼眸,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不是很讨厌她,可是她是冥念玉啊,那个灭掉自己全部族人的罪魁祸首。
冥念玉抿着嘴唇,淡笑不语,她注意这个男子不下数回了,起初是因为那双蓝眸,像极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男人,所以不免多看几眼,后来发现,他,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他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愤怒和悲伤,其实,这也是他调她来自己身边的原因。她从不惧怕死亡,从而,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危险。另外,她也一直同阡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死了,总是这么活着,被人当做圣人供着,做什么都十分不爽,连捍御将军那种高傲的性子,都爱捧着兵书找她讨论。长久以往,她总是应付不了的。冥念玉,三个字,对世人而言太过沉重;对她自己来说,更是个脱不掉的包袱,哎
狄黝然跟着冥念玉走入偏堂,心中不停地打鼓,左右看了看,没有任何别人,这 实在是难得的机会,只是这样一位改变了这片贫瘠土地样貌的女子,他,到底该不该执意于心中的念想
“你在想什么?”冥念玉突然停下,背部被他撞了一下
一把弯刀掉落到地上,冥念玉眯着眼睛,没有恐惧,没有害怕,笔直地凝视着他,问道:“我一直以为你来自海城,爱用长枪 ”为了掩人耳目,狄黝然是徒步到海城参军的。
“我 ”
“弯刀,似乎是曾经有那么一族人比较喜欢 呵呵,可惜,不复存在了。”冥念玉说得冷淡,激起了狄黝然内心的恨意,淡蓝色的眼眸变得清冷,不再伪装,冷冰冰地看着她。
其实狄黝不知道,自从贺丹灭亡以后,念玉日日难眠,士兵的厮杀声,男女老生的呻吟声像是一把小刀轻揣着她的灵魂深处。但是,那又怎样?为了父亲的遗志,为了彻底铲除冥国的外患,就让一切的罪恶冲着自己而来吧。念玉不怕死,从完成那场战役以后她便迫切求死,死了,解脱了,偿还了,忘却了。她心知对不住那些无辜的难民,如果可以,她倒是真心想用死亡洗涤自己的罪恶啊
冥念玉抬起头,看向了房梁上方,眼睛一亮,淡然道:“你是贺丹人?”
狄黝天见她了如指掌,也不再掩饰什么,挺直了胸脯,冷漠道:“是又如何!冥念玉,我潜伏了五年,就为了取你性命!”
“哦?”冥念玉浅浅一笑,似乎并不害怕,整个人依旧十分淡然,轻敲着手中折扇,朗朗道:“那又怎样?”
“你 ”狄黝然狠狠地凝视着她,说:“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那几万无辜的百姓,全都因为你的狠绝失去性命!”
冥念玉撇撇嘴角,指着他,缓缓启口:“不错,我是有心难安。但是两国开战,死亡难以避免。你有没有想过大冥百姓呢?自我朝独立以来,贺丹掠走我多少牛羊,侵犯我多少田地,尤其是大冥建立的最初那几年,你们仗着我朝疲于应付南朝姒国,抢占民女,烧杀掠夺的事情没少做吧!”
“既然敢做!可是敢当?”
狄黝然微微一愣,脸色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觉得这话里总有些不对之处,但是一时之间又被冥念玉的一身正气弄得无话可说。
“我灭你贺丹,屠你城池,杀你百姓,这些我都承认。既然是战争,就意味着会流血,就可能会亡国。如果当初你们连这点意识都没有的话,就敢凭空攻击暗城,将我父活活困死,那么失败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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