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这一夜,相比于洛城的动荡,重华宫中还算平静。
天宜帝一下午都待在芷汀宫,算下来,他上次来看莲妃还是半个月前。但莲妃的好处就是清婉宁和,从来不会流露出幽怨的眼神等人哄。她并不问起这两日宫中发生了什么,只安静地说些日常小事。
天宜帝当太子时偶尔也在洛城闲走。有一次从一户普通人家门前经过,他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院中一架天棚,爬满绿莹莹的葫芦蔓,下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看衣着是这家的媳妇,正独自低头做着针线。天宜帝当时并没在意,但不知为何,那一眼看到的情景却留在记忆里,女子的相貌早就记不清,但她带点温柔的恬静令人印象深刻,仿佛岁月静好,安稳无求。
莲妃眉目间的神态有时就给他这种感觉,或许这也是皇帝仍会时不时来到芷汀宫的原因之一。云王送来的猫咪数月来在宫里丰衣足食,看起来更像一只肥嘟嘟的小老虎了,主人说话时,它就懒洋洋地伏在一旁等着被顺毛挠脖子。
这种气氛令皇帝觉得很舒适,于是午歇起来后,他就没有离开,喝着莲妃亲手煮的药草茶,不紧不慢地处理政事。
莲妃谨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条,只是有时过来换一杯茶,或者端来一小碟水晶糕放在旁边。反是天宜帝看着奏折,时不时对她说两句话:“四皇子近日送了战报来,北辽的兵将增至八万,其中有一万是从夷金借来的。”说着又冷笑道:“屯了这许多兵,时候一长他门如何供应得上粮草。已经交战试探了两三回,依朕来看,就在这个月内罢。”
“臣妾不懂战事,”莲妃微笑说道,“有时候临翩写信来说两句练兵备战,臣妾都看不懂,只盼着边境早点平安,不再让陛下这样挂心,他能班师回来让臣妾时常见到,就是最好的了。”
“这行军打仗的事,女子原就不需懂得。将士奋战时想的还不是家中妻小,临翩是皇子,责任当然更重一些。”天宜帝道,想到云王已经戍边三年不曾回京,莲妃一定是想念得很了,语气不觉变得温和,“他何时又捎了家信来?”
“臣妾昨日收到,是随着战报带来的,”莲妃道,“陛下可要看看?”
“算了,他是与你说体几话儿,朕忙着呢,没空过问,”天宜帝笑道,“信上可写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朕随耳听听,也就是了。”
“也没什么,”莲妃听他说得有趣,抿嘴笑道:“他说,这两年在韶安城南试着种了一种草,好像叫做苜蓿,今年长得很好。战马爱吃,节省不少草料,又能肥地力,十分适合北境。又说,此番陛下随粮队派来的人手甚是得力,有他门帮忙,查出了好几个潜伏城中的北辽奸细。”
天宜帝闻听,神色不觉变得严肃,他想起静王的确提过要协助韶安军清除北辽内奸,而苜蓿这个名称,总觉有些耳熟:“还是将信拿给朕看看吧。”
洛临翩的信不长,里面提到了莲妃说的两件事,不过看起来只是信笔带过,写得并不详细。皇帝看罢没再说什么,眼睛里却转过一抹沉思。
这晚天宜帝没有再移驾,直接宿在了芷汀宫。
夜里下雨了。每年到了这个时节,空气已经转向寒凉,秋雨萧瑟,连潮湿的泥土气息都带了冷意。
吴庸待在芷汀宫侧的偏房中,皇帝已经安歇,他也准备睡几个时辰。
这时外面有人敲门,芷汀宫管事内侍领着个小内侍进来,吴庸认得是平日在清凉殿服侍的郑平。
“吴总管,”郑平道,神情有点不知所措,“大殿下在冬暖阁抄写经书,看起来像是身体不适 ”
“怎么回事?”吴庸道,静王白天还好端端地在静安殿说了不少话,为何突然会生病,“你说清楚些,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殿下没吃午膳就睡着了,”郑平惶惶然道,“小的起初也没在意,只以为是累了,可是下午唤他起来,抄了一会儿经,大殿下连晚膳也没怎么动,只是说吃不下。小的看着不太好,该是发烧了。”
吴庸沉默片刻,如果不是当真觉得不对劲,怕出事承担不起,郑平也不会这个时辰还来急急请示。但天宜帝已经就寝了,如果此刻去通禀,自己是要冒着风险的,但若然不理会,大皇子就只能抱病彻夜抄经了。他猛然省起,明日又是十五了。
能坐到今日的位置,吴庸凭借的不只是头脑,还有远比常人敏锐的直觉。回想日间经历的御审,他站了起来:“等着,我去对陛下说。”
天宜帝刚刚入睡,听到吴庸的轻声禀告后倒没有发火,只是哼了一声,脸色很有些不悦。莲妃适时地从床榻边的茶围里倒出一杯热茶递过来,柔声说道:“这白菊最是甘甜清心,陛下喝一口润润喉。”
天宜帝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慢慢喝了两口才道:“算了,让大皇子今夜不用再抄,请御医过来看诊,该用药就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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