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坡是从佃家台到江陵府的必经之路,那个人死在那里吓着了不少人,因为是得天花死的,所以很多人都很恐惧,甚至都不敢往那条路上走,去城里宁愿绕很远的路。当然,更不会有人敢将那人翻开,看看他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或者好事地帮他找亲人。
金大娘家自然是不会去管他的,后来还是路过一个苦行僧,借了把铁锹,就近找了处荒地,挖了坑,将他掩埋。
一个人活到这份上,真的是太失败。
听秀儿说,小时候她家还算过得可以,那人做点小买卖,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娘死后,他染上了赌瘾,家里的小生意没有人做,家道一落千丈。
“ 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一张坐的凳子都不剩,真正家徒四壁。我那时候岁吧,给人纳鞋底,绣花样,什么都能干,有时候挣了钱不敢拿出来,悄悄地藏着,准备存到年关,给我们都扯一身衣裳,吃顿好的。可 不管藏在哪里他都能找着。他嫌钱少,将我赶出门去,要是找不到活干,挣不到钱就不要回来。”
岁的孩子,比眉儿还小很多呢,眉儿有亲娘爱着护着,虽然先前石青婶子对她不好,好歹也没受什么苦,连针线活都不会干。
“那时候饿得又瘦又小,谁家有活给我干呢?还好有个大娘看不过眼,她帮人家洗衣服,让我也帮忙,洗衣服这种事你知道,夏天没什么,顶多洗到手发白打皱,就是冬天太冷,手会生冻疮,最开始是肿,肿得厉害,稍微一碰就破,就成了疮。大娘说用热水烫烫会好很多,洗完衣服我们都会烧点热水,我不敢将手放进滚烫的水里,大娘就狠心使劲地给我按下去,手一热,钻心地痒 ”
都说父母养孩子,她那么小却要养无底洞一般的赌鬼爹,最后还是被他卖了还债。卖给别人真不晓得下场会如何,还好是金大娘买了她,又是金在田娶了她。
秀儿像烛火一般微弱的声音传过来,张手美听得心口发酸。
“手美,是不是冬郎醒了?”
“我看看,”张手美到东厢房看了一眼,回来说:“醒了,金大娘正在给他换尿布。”
“手美,要是我就这么去了,你要督促在田,找个待冬郎好的。”
“你瞎想什么呢,肯定能好起来的。”说是这样说,张手美心里头也担心着,天花可不是小感冒,挨几天就会好。她天天都这么劝她一回:“别天天郁着,什么都想开点,病也好得快。还记得你生冬郎那会儿,爹对我说,说你先前吃过太多苦,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家,得了份幸福,老天爷肯定不会那么残忍夺了你的,还有好光景在后头呢”
老天爷的意思,谁又猜得准。
“冬郎 ”
孩子都是娘心头的一块肉,秀儿听着冬郎哭听着冬郎笑就是不能抱他亲他,虽然都在一个大屋里,但隔了山一般的阻碍,那想念该也是百爪挠心的,钻心地痒。
金大娘将冬郎整理好,喊了张手美一声,“我去煎药,你帮我看着冬郎。”
这几天金大娘也愁,脸上不如之前有生气,华发又多添了几根。去年生冬郎的时候也是她一人忙进忙出,准备过年,照顾孩子,还要照顾月子,那个时候累,累得欢喜,可是神采飞扬的。
金大娘买了秀儿回来,一直将她当亲生女儿看,谁会想到她还有今日这一劫。
将要迈出门槛的脚收回,金大娘酝酿了酝酿,小声地说:“手美,我们家的事 特别是你秀儿姐姐的事,你别说出去了,对你爹和你虫娘也不要讲。”
这事儿,金大娘虽然在自己家进行了隔离,积极救治,可也是怕着乡里乡亲知道了对他们心里隔离,这个忧虑张手美能理解。
“要是别人问起,就说你秀儿姐姐生病了,详细的别说。”
现在秀儿的情况是已经起了一块一块的红疹子,看着就吓人,还不能来人探病。
眉儿在屋外头喊张手美:“美姐姐,有人找你”
张手美扬声答道:“就来”她对金大娘说:“我知道轻重,您就放心吧。忙不过来的时候只管叫我。家里来了客人,我 抱着冬郎到我们家去。”
金大娘点头:“去吧,刚尿过,一时半会儿还尿不了。”
来找张手美的是齐二郎,张手美以为他找着银镯了,结果他说没见着有人卖镯子,他今日来是特地来催货的,“鱼糕卖的不错,不过用的都是普通的鱼,不知道用你挑选的好鱼味道会如何。下次你来交货的时候,多带几条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