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月先扶你家姑娘到独山炕上,拿帕子给她按着伤口;双双去吩咐小厮们请大夫;玉簪准备热水,倩儿去取些干净的细棉布来。都要快!”
各人马上去做,似月扶着曦雨在独山炕上半躺下,用帕子裹住她的伤口止血。涂山郡君披衣下床:“是我的不是,我将巾帕放回去,碰巧你伸手过来,这指甲套又尖又利,竟划了这么大一个口子。”说着痛惜地轻抚曦雨的伤处。
“是我笨手笨脚,给姨妈添乱了。这不过是小伤,请大夫瞧一下也就好了,姨妈别担心,您还病着呢。”曦雨反安慰她。
徐嬷嬷这时才进来,见屋里成了这个样子,不禁吃了一惊,又明白过来,眼神微沉,上前搀住涂山郡君:“姑娘说的是,郡君请先回床上躺着罢。”
“嬷嬷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涂山郡君神情有些疲惫。
“奴婢去取了些洁粉梅片雪花洋糖,给您解一解苦。不过才去了一会儿,又出这两回事。您这回病的时候不短,丫头们也该教训教训了。姑娘的伤应该不碍事,奴婢叫她们催催大夫去。”徐嬷嬷把涂山郡君扶回床上,又催着请大夫。
稍顷,大夫进来,这个世界比起明清时代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大夫和病人之间没有那么大的关防。大夫给曦雨的伤口上了止血的药物,又重新用干净的细棉布裹住,再吩咐以后换药裹伤口的布都要烫煮消毒过,便走了。
若是在家里,她用双氧水消个毒,酒精碘伏一抹,再用绷带裹一裹,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现在还得往伤口上洒好多药粉,弄得糊糊的,好不舒服。曦雨在心里腹诽。
“姑娘受了伤,也不便移动,把隔间收拾出来给姑娘睡。”涂山郡君吩咐,又向曦雨道:“唉,我平生不爱那些钗环绢花,唯独养了这两根长指甲,还爱惜些,谁想到今天竟伤了你。”
曦雨又宽慰了她几句,那边厢徐嬷嬷和似月已经带着丫头们把涂山郡君卧室内平时不怎么用的小隔间收拾了出来,帐子褥子都换了新的,连陈设也换了一番。曦雨觉得那小隔间就是类似《红楼梦》里“碧纱橱”的玩意儿,用厚厚的一道门帘和卧室隔开,凤老夫人的萱瑞堂里也有这个,不过她从来没睡过就是了。
“姑娘就睡在这小隔间里头,有什么事,也好照应。”涂山郡君不容置疑地说,亲自将曦雨安置在小隔间的绣床上。
“说是来侍奉您汤药、陪您说话解闷的,反而让姨妈照顾我,这真是 ”曦雨有些不安。
“傻孩子,快歇着罢。”涂山郡君慈爱地笑笑,吩咐了侍女们小心伺候着,便出去了。
曦雨早上没睡够,又受伤失血,倦意上来,沉沉陷入了黑甜乡。
曦雨是被一阵哀切的哭声惊醒的。
床边的似月见她缓缓睁开眼睛,忙扶她半坐起来。曦雨示意要水,似月从桌上倒了半杯温水,慢慢给她喂下去。
“ 我服侍老爷、郡君这么多年,又养了一个哥儿,不敢说自己有功,但求无过便心满意足 郡君是嫡妻,要打要杀不过是一句吩咐,好歹让奴婢死个明白 ”
曦雨看小隔间里没了别人,用口型无声地问:“怎么回事?”
似月伏在她耳边,悄声告诉她,姨太太发现奉郡君之命去她屋里送月例银子的丫鬟偷偷往她的杯子里放东西,拿住了仔细辨认,才知道是毒药砒霜。
曦雨吃了一惊,再略一思索,外面姨太太已经哭诉完毕了。
林耘霰暴怒的声音传来:“郡君做何解释?人证物证俱全 ”
“眼见未必是真,耳听也未必为实。”涂山郡君的声音仍旧淡淡的:“老爷能放下公事带着一个婢妾跑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就不许妾身分辩了吗?妾身真要对她起了杀心,大可在她未怀胎时或是刚生下瑞哥时就动手了,也不必等到瑞哥儿长这么大。”
大约是林耘霰噎住了,外面没了声音,姨太太模糊的抽泣声艰难地透过厚厚的门帘传进来。
曦雨有些发愣。
凤曦雨是一个很腐很八卦的宅女,这是事实;凤曦雨是一个勉强称得上算无遗策,对世事洞明达练的女性,这也是事实;然而,她只是一个刚满了十八岁的女孩,在这个世界连成人都不算是,这更是事实。
她可以站在这个世界的外面指点江山,也可以笑眯眯地谈论“金枝欲孽”和“种鱼”,然而,当她发现,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在自己的亲戚家里,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并且自己的表姨妈也是其中的一角时,曦雨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也有些揪着疼 虽然这位表姨妈才和她相处了两天,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曦雨此时宁愿自己还在熟睡中,或者门帘再厚一些,一丝儿声音也不要传进来。她平时喜欢八卦,但此刻这样的现场八卦却让她觉得很尴尬、很难受。
似月伸手轻轻摇摇她,曦雨回过神来,用力地抿抿嘴。
外面又开始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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