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黛的娘点点头,说对门的女人似乎还识相,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不宜抛头露面;柳青黛的爹就咂咂嘴,说可惜她那副好相貌了,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和镇里这些婆娘们就是不一样。往往这时候两人就会吵起来,柳青黛就忽然厌烦起这样的生活。
真正同傅九辛有了交集,是在一个宁静的午后。
冬日午后,婆娘们相约在柳青黛家门口,搬着板凳一边晒太阳一边纳鞋底。傅九辛的娘亲牵着他打门口走过,婆娘们本是在叽叽喳喳,说着张家长李家短,傅九辛的娘亲缓缓自她们面前走过,一群娘们顿时就噤了声,挤眉弄眼互相使着眼色,待傅九辛他们走远了,才啐的一口吐在地上,不屑道:“嘁,瞧她那走路样子,屁股一扭一扭,看着一副狐媚子样。”
柳青黛闻言,也不由得看着傅九辛娘亲走路的背影,那样的高雅端庄,像是空山里一枝幽兰,她却觉得,这样的姿势,很好看,很好看。她希望她长大以后,也能成为那样的女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傅九辛。
“那可不,人家可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你以为是你呀,晃着两个奶|子就寻汉子去了?”另一个素来以泼辣出名的女人闻言,嚼着瓜子笑叫道。
一群婆娘登时哈哈大笑起来,以前柳青黛虽然不懂事,但也会跟着一同笑,这样粗野的趣味一直是她生活的调剂,而现在,她却深深埋下了头。
傅九辛就要消失在拐角了。柳青黛不知哪来的勇气,一发狠,居然追了上去。但她毕竟没有上前搭讪的气势,只能偷偷跟在母子俩后头,看着做母亲嘱咐了傅九辛几句,进了镇里的裁缝铺挑衣料。
傅九辛守在店门口,不一会儿,几个镇上的男孩子便围了上来。
穷人家的孩子,自小便在街上混,为了一颗糖果一个包子,都能打得头破血流,小小的就练就了一身彪悍的本事。他们早看不惯傅九辛文静的做派,起先是羡慕,羡慕傅九辛有那样一个漂亮的娘亲,羡慕傅九辛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而后羡慕变成了嫉妒,最后便成就了孩子之间的恶意。
他们朝傅九辛扔石头,喊他城里来的书呆子,后来不知哪一个先动的手,一群孩子仗着人多,围了上去,推搡着傅九辛,朝他干净的衣衫吐口水,傅母闻言急急自店内走出,却拿这些野小子毫无办法,她拉开那些小男孩儿,将傅九辛护在怀里,男孩子们起了哄,说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脏话胡话,傅母羞红了脸,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柳青黛便是在此时冲了上去,她素来彪悍,冲上去后,将那些野小子们的屁股一个个踹过去,一马当先一口口水呸在为首的男孩子脸上,没有修剪过的指甲往男孩子们脸上抓去。要论野,他们哪比得上柳青黛泼辣,当即一个个哭爹喊娘地逃走了。
柳青黛便是这么认识的傅九辛,渐渐跟他熟悉起来。傅母感激她当日出手相救,也经常邀她来家里玩。这个女子纵使沦落困境,却始终将家中一切理得井井有条,她会温柔地替柳青黛梳通打结的长发,给她缝破了的衣裳,做一些精致清淡的点心。
这个家中,没有父母粗俗的骂骂咧咧,没有为生活琐事所累的看不见尽头的枯燥,却有傅九辛身上淡淡的清苦的味道和傅母软糯的絮絮轻语。柳青黛便是自那时开始学着矜持,学着温柔,学着傅母那样软糯地说话。
柳青黛开始频繁地跟在傅九辛屁股后头,缠着他学写字学念书,自顾自地喊他九哥哥。
傅九辛从来不主动热情,但也不拒绝,她要粘着他,他也随意。
柳青黛以为他们这样便是书中所说的青梅竹马了,大概会这么一同长大,然后 如果 小女孩的心中有无数绮念,却在那年冬天因为傅母的死尽数破碎了。
傅母咳了一个月,药帖吃了无数剂,终究是扛不过那年冬天的风寒雪,于一个夜半静悄悄地去了。
邻里帮衬着办了后事,却谁也不愿意照顾一个孤儿。自此,傅九辛便再也没了家,只靠周遭施舍的几口饭勉强温饱度日。那一日,柳青黛偷了自家做的黄面馒头,正想送去给街头的傅九辛,却见街头停了一辆马车,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牵着傅九辛的手,一同上了车。
柳青黛目送着马车缓缓驶出龙凤镇,也驶出她的世界。直到十年之后再度相遇,却已是人事皆非。
夜风有些凉了,柳青黛被冷风一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自回忆中醒过神来。
蝉蜕的消息说,明日他要和窦阿蔻成亲了。不知他对着窦阿蔻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殷殷之情。
她犹记得那一日窦阿蔻病重,他要离去之时,将司幽国历代所传的玉牒交给她,嘱咐她若有意外,只要拿出这玉牒,便是陈伯也无可奈何。他是这样的信任她,将玉牒也交给她,只希望她能保窦阿蔻一个周全,可那个时候,她眼睁睁看着窦阿蔻被陈伯拖出去,玉牒在手里紧了又紧,将手心硌得生疼,几次要开口,几次要拿出这玉牒,喉咙却被什么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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