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他会被解放的。”扩音器里的播音员在播送最后这条消息时,语气带着嘲讽,仿佛自己都觉得有点儿好笑。虽然乔纳思深深明白这种声明背后的严肃意涵,却也不禁微微一笑。对于在社区中奉献心力的市民来说,解放就是最后的判决,是一种可怕的惩罚,一项令人惊惧的失败声明。
如果孩子们在玩游戏时,用这个词语来嘲笑玩伴接球失误或赛跑时跌跤,是会被大人斥责的。乔纳思以前就有过一次这种经历,那次亚瑟犯下一个不该发生的错误,害得他们球队输了比赛,他对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大叫:“就这样,亚瑟!你被解放了!”结果他马上被带到旁边去,教练严厉地批评了他一顿。他低头认错,非常惭愧,赛后还跟亚瑟道歉。
现在,他一边沿着河边小径骑着自行车回家,一边回想起那种恐惧的感觉。
他记得那次飞机在天空快速飞行,带给他一种难忘的、胃痉挛的恐惧,这跟现在十二月缓缓逼近所带给他的感受大不相同。他努力寻找最精确的字眼,好形容自己的感觉。
乔纳思对遣词用字一向小心翼翼。不像他的朋友亚瑟,老是说得太快,又夹七夹八的,单字和词组乱用一气,说到最后,让大家听也听不懂,还很有“果笑”。
乔纳思微微一笑,想起那天早上,亚瑟跟平常一样又迟到了。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教室时,大家正在唱颂早晨的《圣歌》。等全班同学唱完最后一段爱国者的赞美诗,回到自己的座位时,亚瑟仍旧杵在那儿,按照规定向大家道歉。
“很抱歉,我给共同学习的班级添了麻烦。”亚瑟一边喘气,一边快速地说了一遍标准道歉语。老师和全班同学都耐心地等待他的解释。有的同学则在窃笑,因为大家已听过太多次亚瑟的解释了。
“我准时出门,但是骑车到养殖场附近,看见工作人员在为鲑鱼分类,我实在忧心如焚,就立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我向所有的同学道歉!”最后亚瑟说完,将皱巴巴的袍子抚平,坐了下来。
“亚瑟,我们接受你的道歉!”全班整齐划一地念诵标准答复,许多同学咬住嘴唇,以免笑出声来。
“亚瑟,我接受你的道歉。”老师也微笑着说,“此外,我还要感谢你又提供一个机会,让大家上上语文课。用 忧心如焚 这个词来形容对鲑鱼分类的担心,太强烈了一点。”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忧心如焚”四个字,接着又在旁边写出“有些担心”四个字。
乔纳思快到家了。一想起这件事,不禁又笑了起来。他一边想着,一边把自行车停进门边窄窄的停车位。他也知道用“恐惧”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感觉是不对的。现在十二月就要到了,这个形容词太强烈了。
这个别具意义的十二月,他期待已久。既然日子就快到了,他也不用再恐惧了。但是他很 急切 没错,就是这个字眼,他急切地希望日子快点到。当然,他也很兴奋,所有十一岁的孩子对未来要做什么,都很兴奋。可是一想到可能发生的状况,他不禁又紧张得哆嗦了一下。
焦虑,乔纳思决定了,用这个字眼来形容自己目前的心境最准确。
“今天晚上谁第一个志愿分享他的感觉?”在晚餐的最后分享时段,乔纳思的爸爸问。
每天晚上分享他人的感觉,是每户人家的例行活动。有时候,乔纳思和妹妹莉莉会为了谁先讲话而起争执。他们的双亲也会在每天晚上说说他们的感觉,不过,就像所有的父母、所有的大人一样,他们不会为了谁先谁后费心思。
乔纳思今晚也不会,今天晚上他的感觉太复杂了。他想跟大家分享这些感觉,但是即使他知道爸妈会给他协助,他也还不急着跟大家述说自己错综复杂的情绪。
“你先,莉莉。”他对妹妹说。莉莉才七岁,还非常小,她正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今天下午,我好生气,”莉莉开始说话,“我们幼儿园这一班原本在游乐场玩,突然来了另一个也都是七岁孩子的班级。他们完全不遵守规则。其中有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男孩儿,直接插队到最前面去溜滑梯,根本不管我们这些排队等候的人。我很生气,就把手握成拳头,像这样。”
她把手握紧,变成拳头状。家人看她做出这个挑衅的动作,不禁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些孩子不守规矩呢?”妈妈问。
莉莉想了一下,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们的行为就像 就像 ”
“动物?”乔纳思猜着,然后哈哈笑起来。
“没错,”莉莉也哈哈笑起来,“就像动物。”没有一个孩子确切地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不过大家常用这个字眼来形容没有受过教育、笨拙或环境适应能力不良的人。
“那些孩子是从哪里来的?”爸爸问。
莉莉皱皱眉头,努力回想。“老师说过,但是我想不起来。我想我没有很专心听。他们是从另一个社区来的,他们很早就出门,必须在巴士上吃午餐呢。”
妈妈点点头:“你想,会不会是他们的规矩跟我们的不一样?所以不知道你们游乐场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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