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玉 对不起 ”他突然垂下眼眸,像一个明明知道自己犯错了却从没有打算去改过的孩子,轻声重复着,“对不起 ”
一阵西风袭来,吹起了地上的落叶,零散地飞舞在潮湿的空气中,一点点萧瑟的青黄,一点点秋末的黯淡,转了一个完美的圆圈,悠扬的下降,落到那张光滑如水的肌肤上。冥念玉冷静地看着他,薄润的红唇轻轻一扯,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清澈的明眸逐渐变得模糊。
冥念尘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女子,感到一瞬间的恍惚,他讨厌她嘴角飘忽不定的笑容,忍不住紧了紧腰间的手掌,轻声道:“念玉 你有在听?”
“嗯。”平淡地应声,睁着一双清冷的眼睛凝视着他黝黑的面容、熟悉的眼眸和那新滋生出来的一道道伤疤。
“三妹,很多东西一旦开始了,便停不下来了,你明白吗?”
“嗯。”依旧是淡然的应声,柔嫩的小手爬上了他的脸颊,轻轻揉按,时不时地去碰触下巴的胡碴,感受着疼痛中甜美的温馨。仿佛诀别前最后的抚摸,只为了把这所有的一切深深地记忆在骨髓中。
“大哥 ”冥念玉终于启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略带磁性的沙哑好像强忍着某种炽烈的情绪,道,“我只想知道,父亲,还能活着回来吗?”
冥念尘身子僵住,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忽地惨然一笑,他早该明白,心思如念玉般剔透,怎么会在经历了大半年的南下后还单纯的认为这不过是一场若干年前定下的联姻?
“我不知道。”他的嗓音有些颤抖,在其位,谋其事,很多事情虽然开始了,却无人能控制结局。
“竹林遇刺,晋州花船,玄宗幻阵,贺丹入侵,大将失踪,这一切是从何时开始的?”白衣女子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面容冷峻异常,寒星般明亮的眼眸却闪烁着点点星光。
“三年前便已经决定的事情,如果,只是如果,你早些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一切或许会有所不同。不过 玄宗幻阵?”男人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仔细斟酌着字中意思。
“呵呵 我的行踪只告诉过大哥,即使不是大哥在官道上布下玄宗的埋伏,也难与你身边人脱开了关系 ”
冥念尘一怔,深邃的眼神越来越淡,像是想通了什么急忙攥住挣离他怀抱的念玉,道:“是我的疏忽,不过三妹应该知道,如果我做了,绝对不会隐瞒,如果不是我做的,也绝对不会承认。并且,你应该明白,我宁愿自己去死也舍不得你受到一点伤害 ”
“嗯,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 所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冥念玉的嘴唇咧得越来越开了,指着胸口,道,“但是,这里还是会很疼。尤其在看不到你的时候,尤其在需要独自承受一切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异常的寂寞和无助。然后便会想,我爱的那个人在哪里?”忽地,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说,“范悠然说有恶心的虫被植入我的体内,一点点吞噬着我的血肉,但是我却不觉得痛,真的,即使是用刀割开自己的皮肤时,我都不会觉得有多疼,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当一想你,想起这一切的一切一定,也必须会与大哥有关时,浑身是钻心的疼痛?”
“念玉 ”冥念尘觉得身体的某些部位开始隐隐作痛,她平静的话语像是煎熬,考验着他的神经。伸出粗糙的手指按住她的嘴唇,紧紧地搂住眼前的女子,他不喜欢听她说了,每一个伤口仿佛感染到他身上的伤疤,哪里都是被撒过盐的溃烂。
“对不起,念玉。”
“不要说对不起。真的,大哥,如果我是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我能理解,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对于我来说,我确实喜欢大哥,但是,我无法允许,也不能允许父亲回不来 ”
“念玉 ”
“大哥,我能理解母亲和大哥的利益,但是姒国为何要掺了进来?坐观二虎相争岂不是更好?”
冥念尘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轻声道:“我许诺出了秦丰城三郡。”
心底一惊,冥念玉顿时了然,说:“晋州花船原来是为了夺取秦丰城 表面是姒国偷袭巴国,但是大哥有没有想过,大姒渡河的动机?没有了沛江的保护,巴地以南都显得是鸡肋。”
“呵呵 有所舍便会有所得。两国相争本就在所难免,如今各取其利,也不过是为了有生之年可以在乱世中称雄。”
沉默,良久,冥念玉低下头,突然道:“对不起,大哥。这个结果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
“念玉,我曾想过要停下来,因为我发现那已经不是我最在乎的追求了。但是太迟了,我的背后是一个民族,我的脚下是千万国土,我的承诺不可能是一纸空谈。”
“呵呵 我知道,我明白,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怪你,你无法放下巴国的心情如同我无法舍弃父亲的意念,我不会恨你,因为你没有错。我也会继续爱着你,不是因为我想爱你,而是我无法忘了你,所以只能用全部的生命去记忆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平静地面对你。”白衣女子忽地抬头,空洞的大眼闪过一丝难以动摇的坚决,悲伤中带着一丝绝然。
“三妹。”冥念尘抿着微微发紫的薄唇,心跳突然加快,这样的念玉让他觉得分外陌生,她到底要说什么?
“大哥,对不起。”冥念玉低下头,一点点掰开攥着她的手指,粗糙的掌心让她觉得心疼,但还是一根一根地掰开,镇定说:“大哥,如果说念玉这条命有一半是娘给的,那么另一半就是父亲的,我曾经以为自己要的不多,现在才发现,我也不过是个自私的女子。人人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是每个人却在鱼与熊掌中不停地徘徊,我可以为了熊掌放弃鱼,但不能看着熊掌压死鱼,你明白吗?”
冥念尘愣住,他想过念玉会生气,会抱怨,甚至仇恨。他也做好了三妹大骂他的准备。但是他错了,念玉没有气,没有怨,更没有恨,而是平静地说话,这种不轻不重的言语好像一根根银针不急不缓地穿过他的心脏,扎一下又缝好,缝好又弄破,疼得一下一下,你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捉摸不透,所以更加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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