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珉虚脱地躺回了床上,手抚左边面颊,呆望着重重帐幔出神。他何尝不明白?但英雄与美人一样,都只愿意让自己最好的一面在喜欢的人面前展露,不管爱与不爱!乔津亭固然可以治愈身上的伤势,但脸上的这两条丑陋的伤疤怕是要永远地留在了脸颊之上,成为他或她心头永远的阴影。
不能让她为难,不忍让她伤心,唯有离开,离开!萧珉闭上了眼睛,离开二字在心上如巨石碾过,是清晰的疼痛。
窗外,长河疏淡隐没,晓星沉沉,天,快亮了,泠弦为萧珉盖好锦被,“大哥,你先休息,我给你煎药去!但是,你不许打离开的注意!”
萧珉涩然,他如今形同死尸,寸步艰难,面容如鬼,如何可以走出流云山庄?但是又怎能不离开,“你去吧,泠弦!”
泠弦应了一声,打开房门,淡月疏星下,乔津亭正站在房门前,眸光低垂,思绪不知何往。“姐姐,你 ”望了望室内锦被中微一抖动的身躯,“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声低叹融入冷清弥漫的晨晓,乔津亭罢了罢手,“泠弦,你去吧!”说着跨进门槛,直走向床边,轻轻唤了一声,“萧大哥,我知道你已经醒过来!”若不能解开心结,这身上脸上的伤恐怕也难以治愈。
羞愧?尴尬?内疚?或许,内心尚有一缕原本不该有的期待?心绪错综复杂,纠结成団,难解难分,萧珉睁开了眼睛,视线却不敢在乔津亭的脸上有片刻的停留。
乔津亭在床沿坐下,望着脸部微侧眸光偏移的萧珉,正色地说:“萧大哥,你看着我!”
萧珉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眸光倾注在乔津亭的脸上,发出一声低呼,“津亭,你 ”
乔津亭微笑着拢了拢鬓发,她知道,自己定然是鬓发湿乱,眸中红丝缠绕,脸色苍白,身上淤泥处处,不是一般的狼狈,“萧大哥,我这样子,你可会觉得有半分的丑陋?”
萧珉一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丑陋?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美丽的!”话语出口,方知是不该也不合时宜的表白。
乔津亭丝毫不避嫌疑地轻握住萧珉颤动的双手,诚挚地直望到萧珉的眸心深处,“萧大哥,人之可贵,不在于一张没有瑕疵的容颜,不在于卓绝的武功和无上的智计,而在于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萧大哥,你就有这样的一颗心!让我欣赏和钦佩!”
萧珉的手微微颤动,视线与乔津亭相交融,一种难言的喜悦上涌,能被心爱的人所欣赏和钦佩,这何尝不是一种不可替代的幸福?“津亭 我 ”
乔津亭轻轻拍拍萧珉的手背,微笑中有泪花闪烁,跳跃在火光中,美丽如花绽放在萧珉的心底,“萧大哥,你是知道我的,我不会因为歉疚而改变了自己早已认定的选择,我也是知道你的,因为愧疚而添加的情感,你也一样不稀罕,所以,萧大哥,放下所有的顾虑,安心在山庄里养伤,我们可以是知己,,甚至,我愿意和泠弦一样,成为你的妹妹,大哥,不是因为歉疚更不是要弥补什么,而是,大哥你让我感到窝心,给我的,是家人一样的温暖!你说好么?大哥?”
萧珉情怀激荡,思绪如潮,最终均化作一个暖意的笑容,情感原本不可勉强,男女之情或许更是烧灼人心,但知己之情,兄妹之情也一样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丽,“津亭,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会是你知心解意的兄长,你一世不易的知己,不可求的我不会再强求,我会留下,让你将我治好!”短时间内对乔津亭的倾慕或许难以更换,但至少,他会去努力,努力让自己不让她失望,不让她为难。
乔津亭轻轻地“嗯”了一声,轻唤了一声“大哥!”她知道,萧珉不轻易承诺,但言语一旦出口,他一定会竭诚去达成,在这世间,她是少了一个仰慕者,但从此多了一个不会算计她真心呵护她的亲人!一滴泪滴在萧珉的手臂上,悲喜交集的泪。
萧珉伸手替乔津亭将一缕乱发拨往耳后,心中百感交集,悲么?不是没有悲凄,今晚以后,他只能将乔津亭当成可以爱护却不能仰慕的妹妹,硬生生地埋葬了一腔炽烈的情怀;喜么?是的,佳人固然不可得,但也没有失去她,至少,她以另一种方式,另一种情怀轻松地站在他的身边,关注他温暖他!
秋日黄昏,斜阳带着三分的暖意,懒洋洋地挂在山头之上。秋枫染霜,羞红了面颊,在枝头炫耀着耀眼的绚丽。流云山庄的秋日,是平和的静美。
“落日看沉”的庭院,几片落叶,几抹斜阳,几缕微寒的秋风,几盆淡菊,一袖暗香,一壶青梅酒,便是秋日里惬意的诠释。
乔津亭白衣翩翩,神采俊雅,宛若稀疏东篱之下的一丛白菊。
替萧珉斟上一杯青梅酒,微微一笑,“大哥,试一试我酿制的青梅酒!”
萧珉浅浅饮了一口,只觉酒香绵软,清甜可口,不由一笑。这是典型的女儿香,恐怕只适宜像乔津亭这等仙姿翩跹的雅致女子饮用。
乔津亭轻轻一笑,替萧珉满上,“大哥,你可是嫌这酒太淡?但是你得多喝几口,它可以净血解毒,对你正好。”
萧珉“呵呵”一笑,“好,我就听大夫!”举杯一饮而尽。放下举杯,环顾“落日看沉”秋色绝秀,浑然不是秋来萧瑟,轻叹一声,“流云山庄,当真是世外桃源!津亭,我若是你,定然一世归隐,老死在梅林竹海中,与山岚霞霭为伴,不亦乐乎!”
乔津亭轻捻一朵“绿衣红裳”在鼻端轻嗅,闻言微微一笑,“大哥,你若喜欢,流云山庄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萧珉一声叹息,“我也愿意从此老死山林,但是,天未必从了人愿。但是你,津亭,你原可以种菊南山,把酒东篱!”
霎时,乔津亭晶亮的深眸如冷露凝沾,带着深深的遗憾,“大哥,我从不羡仰金玉华堂,也是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朝堂争斗,在几经生死历劫之后,对我而言,孰轻孰重,我已经掂得很清楚了!”
这话说得隐晦,但萧珉深知如今对乔津亭而言,什么是“轻”什么是“重”,宇文川远与她,已然胜过了对逍遥世外的渴求。
心中有些淡淡的惆怅和失落,强声一笑,举起酒杯,“那么,大哥祝福你,来,与大哥干一杯!”说完,仰头将青梅甜酒一口饮下,似要将心中苦涩也一同咽下般。
想起宇文川远,又萧珉直至萧琰,乔津亭有些许的不安,半晌,“大哥,有一天,我恐怕会让你不快!”
萧珉无语,乔津亭与萧家的恩怨情仇又岂是这“不快”二字可以轻描淡写?
“大哥,我真怕 怕有一天,你会埋怨于我,甚至恨我!”情感的纠葛,权势的纷争,乔津亭与萧家已然势同水火,来日,如果萧家依然不肯罢手,她乔津亭断然不能任人宰割!
萧珉长叹,恳切地望着乔津亭,“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是命运轮转,非人力可以挽回,毕竟,萧家权势气焰已然过盛,早已埋下败亡的祸根。来日,我会回京一趟,劝解祖父淡出朝堂。如若不能如我所愿,津亭,来日,看在我的份上,你手下留情!”
乔津亭感激,“大哥,你放心,我会按你的意愿去做!”她乔津亭何尝愿意为了一顶微不足道的凤冠而伤了萧珉一颗诚挚的心?
酒过了三巡,乔津亭突听得耳畔隐有马蹄声响在庄前骤然停下,怡然一笑,回过头来,“大哥,从明日起,我便可以医治你脸上的伤痕,半月之后,你的脸虽不能完好如初,但疤痕会淡去许多!”
萧珉“哈哈”大笑,“不过一付丑皮囊,你不必过于在意,就如你而言,人贵在心!”
脚步声响起,是白蘋的轻盈,乔津亭回头,柔声笑问:“何事?”
白蘋脸色沉重,“少主,不速之客上门了!”
一个个影像迅速在脑海飞掠而过,乔津亭见白蘋眉蕴隐忧,省起方才马蹄声并不止于单人匹马,沉吟间,一个代表着高傲和骄纵的名字缓然出唇,“是 穆尔蓝沁?”
白蘋蹙眉点头,“少主,来意不善呢!”
萧珉停下手中的酒杯,笑容隐去,“她来干什么?”
乔津亭起身,潇洒地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嫣然一笑,“大哥,有人找麻烦来了!”转头对白蘋,“走,看看去!”
白蘋见有一抹飞霞如晚照抹上乔津亭如玉盈透的肤质,明眸中横上了一层淡得几乎隐匿不见的羞喜,有些不明所以,“少主 你?”突然省起既然穆尔蓝沁来了,宇文川远也应该紧随而至,他断不会坐视穆尔蓝沁在流云山庄胡闹。
“让开!”一声叱喝在耳畔响起,香脆悦耳,可惜过于蛮横。乔津亭凝眸望去,见穆尔蓝沁正挥动马鞭,眼看就要摔打在门房的身上,笑容一沉,俯身捡起一颗小石子,无声地朝穆尔蓝沁执鞭的手腕射去。
一声惊呼,马鞭落地,穆尔蓝沁抬眸,见乔津亭白衣洁净,笑容婉雅,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不由一呆。
乔津亭缓步向前,“公主远来,先到庄内歇息!”弯身捡起马鞭,恬淡地递给穆尔蓝沁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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