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月9日晴看着这些人离开，老王一边摇着头，还低声的叹息着，

“这孩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找个女人讨个生活多好，非要争一个小白脸子。你要是挨了枪子，你那瞎眼的娘可怎么过。”

听得出，老王刚看完皮五回来，还在为皮五娘唏嘘。老太太年轻时就死了男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就等着要抱孙子了，可皮五却越来越不争气。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日子一天天的好过起来了。但皮五和几个损友却把这些好政策理解成了“改革开放，干啥都让”，整天的不务正业，不是在地面上吃白食、偷鸡摸狗，就是赌博、帮人打架。年岁稍大了一点后，还染上了吸毒的恶习，不过这小子从来不嫖，不是他遵纪守法，而是他有严重的同性恋倾向。其实，在这个开放的年代，性取向有问题的人不在少数，应该算不上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普通人虽然不支持这种倾向，内心深处也能理解。但因为这种性取向而走火入魔，那就应该另当别论了。

乡亲们不愿意看到这个皮五就这样堕落下去，没少给他介绍对象。大伙都善良的认为，只要结了婚，有了个女人管，再混账的男人都会变好。可对象给他介绍了一箩筐，一个没谈成不说，皮五还对给他介绍对象的乡亲恶语相向，甚至扬言要揍给他介绍对象的人。没有人牵线搭绳当月老还要收到这种酬谢，渐渐的人们就不再管他，他也就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乡亲们还听说，皮五经常和几个男人一起鬼混，还带回家，告诉老娘这就是你未来的儿媳 乡亲们对皮五就更加嗤之以鼻了。

最可怜的要算皮五娘，半生守寡，养儿成人，正在梦想着儿子成家立业，自己也享一点天伦之乐时，儿子却走上了另一条路。皮五娘累弯了腰，哭瞎了眼，也没有唤回儿子的良知。老王一边拍着大腿，一边骂着，

“这个小王八羔子，小时候挺好的孩子，长大就他妈的成了歪脖树”

娟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手里还拿着她的挎包，凑到一两半的尸体边上看，那样子，还真是蛮仔细。最近我们发现，娟子似乎对解剖室感兴趣起来，没事就往这儿跑。要知道，这儿的尸体都是和凶杀、事故有关系的，都是一些横死的遗体，就是我们正式的员工，没有事都尽量不到这儿来。用老王的话说，这儿都是冤魂，横死的人都有很重的煞气，魂儿一时半会不愿意离开肉身，就在解剖室的附近游荡。而娟子以前是绝对不会来的，她在停尸间的化妆生意已经够忙的了，又有她男人王老五介绍，生意就更红火。现在的娟子好像是着了魔，一听说有横死的尸体运进解剖室，就找着各种理由混进来。

其实，解剖室是有严格规定的，一般情况下，除了我们馆里的员工，外人不经许可是不可以随意进出的。但娟子是殡仪服务公司的化妆师，和我们馆里的工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就没有人和她较真，真要是较起真来，她还真就没有资格进解剖室。娟子也就是借着大伙都碍于面子这种心理，为自己进出这死亡禁地开了方便之门。

娟子围着一两半的尸体头部仔细端详，看着她那个仔细劲儿就差点没用放大镜了，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一两半遗体的脸上有什么黄金钻石。正在娟子入神的时候，一个肥头大耳、眼睛迷成一条缝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边大声的喊着，

“娟子，咋这么磨蹭，你这个老娘们就是没紧没慢的

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喊吓得一激灵，手里的包掉在了地面上，啪的一声，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刚才还笑眯眯的王老五突然脸色大变，冲到了娟子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一个大大的手印印在了娟子的脸上。娟子顾不上捂脸，象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双手垂立，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虽然大家都很气愤，但更知道王老五这个渣子的为人，都不愿意管他们家的事。王老五这个人心术不正，大发死人财不说，还有像狗一样的毛病，对自己用得着、有钱有权有势力的人，一幅卑躬屈膝极尽讨好的嘴脸；对自己用不着的普通人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王老五大声的喝斥着娟子，娟子小心地把地上的包拾起来，王老五拉着她的胳膊，象抓小鸡似的把娟子拖出了解剖室。

我在打扫解剖室时，发现了一些碎玻璃的残片，应该是从娟子的包里掉出来的，颜色也和以前娟子带的瓶子一样。

我们都很奇怪，一般情况下，遗体运进殡仪馆，家属也就会跟随而至。两天过去了，一两半的尸体就躺在停尸床上，一个亲属也没有来过。刘姐还说，是不是家属不是本地人，正在往这赶也说不准 我们一边回值班室一边谈论着，刚到值班室门口，一辆电动车停在了我们面前。

是快递公司的送货工，把一个包袱交给我，连单子都没签，就径直返了回去。一般情况下，殡仪馆很少会收到快递的包裹，不是别的原因，就是图个吉利，也不会有人愿意把包裹投到殡仪馆。我们打开一看，是一套衣服，还有一叠钱，下面还有一张纸片。看过纸片才知道，寄件人是一两半的姐姐，要我们把衣服给她的弟弟换上，还把化妆、火化的费用都寄了过来，还说由于特殊原因，家属都不能到场，追悼会就不开了，直接火化，不留骨灰。

在殡仪馆工作了这么长时间，还真的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不开告别会不说，一个家属也不露面，还不要骨灰。史馆长说，开不开告别会、要不要骨灰那是家属的权力，我们管不着，但是要走程序，填几张表，家属不露面不行，打电话，找家属。按照纸片上的电话拨过去，马上就通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是一两半的姐姐，几句简单的沟通之后，电话挂了。

也就是几分钟时间，一辆高档轿车开进了殡仪馆。一个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中年女人走下了车。与其不相称的是，她的脸上捂着一个大大的口罩，看来，她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自己。在值班室，女人出示了齐全的手续，飞快地填了几张表，匆匆离去。自始至终，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是我接待过的最简单的丧户了。

正在我们几个姐妹慨叹人情冷暖之时，收尸的电话又打过来了。张哥的收尸车在外面跑业务，就只有我们这支娘子军收尸小分队了。

现场是闹市区商业街边的一栋高层。一具男尸四肢伸展，脸朝下趴在地面上。现场已经被警察拉上了警戒线，人们都顶着呼号的北风，伸长脖子向里面望着。男尸的脸歪向一侧，口鼻中还不断有血液在流出，耳朵里还在冒着红色的泡沫。一只眼睛大大地睁开，另一只眼睛变成了一个血窟窿，是在落地时与地面上的一截钢筋接触，钢筋穿过了眼眶，从后脑穿了出来。这个场面我看过一次，吓得我半个月都没有睡好觉。我就真的奇怪了，人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自杀呢？

自杀的人我见得多了，跳楼也许是最恐怖的死法之一。人从高空坠落，巨大的冲力会让人七窍流血，别说这个人还让钢筋穿破了头，就更恐怖。这高空坠落后的尸体基本上都会成了一瘫泥，因为严重的骨折，尸体就会像面条一样柔软。如果想象不到，那就联想一下剔除了骨头的猪肉，就是那个感觉。有时，冲力会造成内脏的爆裂，从口腔和肛门都会涌出粪便、食物、血液、组织液的混合物。

对于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如果从高空坠落死了，倒也是一了百了。听说过一个从八楼跳下来没死的，光骨折就三十多处，两年多，总算才能下地走路，逢人就讲，从高空跳下之前，感觉下面一片光明，很多人都在欢迎自己，都是鲜花和掌声。那一刻，别提多幸福了，一纵身，就跳了下去，跳下的一瞬间，就清醒了，尤其是在坠落的过程中，别提多后悔了，那种感觉根本就不能用语言形容。虽然坠落的过程很短，但想到的东西却很多。自己竟然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惨相，在落地的一刹那，看到自己的灵魂和**在痛苦的纠缠着，一起掉进了暗无天日的万丈深渊。

对于这种尸体，已经不能硬抬，只能把担架放在地面上，再把已经柔软得像面条一样的尸体两个人一起用力，推到担架上。由于尸体原来是趴在地面上，推一个转身之后，正好变成了脸向上。我这才注意到，先着地的这边脸已经被摔烂，脸皮没剩下一点，就是骨头也已塌了进去。而另外的半张脸则基本完好。

听警察们说，我才知道，这个轻生者还是本市那所综合性大学外语系的一名大学生，叫小春，已经大四，成绩非常好，不出意外，学校已经推荐他硕博连读，而且还有出国交流的机会。就这样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有为青年，却因为一点感情挫折，从楼顶一跃而下

警察找到了小春的遗书，可以确定是自杀无疑。不过，小春遗书上提到的一个人的名字却让警察大为惊讶

1月10日连载明天继续

一个殡仪馆女工的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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