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晏看着凤曦雨纯洁无辜的表情,心里呕得要死,抽了又抽,还是没揭穿她,被众人推着坐了上席。
重新坐定,程夏桢起身为各人的酒杯斟满,却唯独只往曦雨的杯中斟了半杯,曦雨略微带些羞涩地朝他笑笑,暗道怪不得都说武安侯府二公子手段圆滑、惯会交际,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一齐举杯,饯行宴和旁的宴会不同,多了几分风雅之气。帝都的风俗,欢迎宴上必有歌舞,饯行宴则必要吟咏,祝第一杯酒的时候,要依次行令。
自东主程夏桢始,他一口饮尽杯中酒,对林子晏道:“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这一句仿佛奠定了基调,众人接着行出的诗令,都分外萧瑟。轮到曦雨处,她亦站起饮尽杯中醇酿,想了想道:“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席间气氛登时一变,众公子们不禁惊讶:此女竟有如此胸襟!凄清之气一扫而光,范临欲开口,又不知到底该如何称呼才合适。
曦雨察言观色,笑言:“在家玩笑时,家父曾为在下取小字 蘅 ,算不上是正式的字,也不是小名儿,范大人如此称呼便好。”“蘅”字宜男宜女,意思又好又比较风雅,对于父亲玩笑间取的这个字,曦雨还是比较喜欢的,只是基本没用过,今日才派上了用场。
范临亦大大方方:“蘅公子有开阔之风,倒让我们惭愧了。”
曦雨笑:“您过谦了,诸位与子晏有伯牙子期之谊,伤感一些也是常情。只我情分薄,做这么一句只当是劝慰罢了。”
林子晏平时只听到她用戏谑、讽刺的语气叫“林公子”、“林子晏”,此时猛然听到如此温和的一句“子晏”,饶是他的抗雷能力已经被曦雨锻炼过,也不禁麻麻地打了个寒噤。
曦雨一边和范临说话,一边眼带警告地瞄了他一下。
林子晏反射性地想起“你太残忍了!你太狠了!你太绝情了!”,脸色有往铁青转变的趋势,再想想自己宴毕就要离开,起码有半年多的时间不必再看见这个小妖女,脸色又好转起来。
席间气氛渐渐热络,曦雨本身就很擅于言谈,脾气性格又好,很快融入进去。她读的书又不少,诗词歌赋时事文章都能说上几句,又别有见解,很快让众人刮目相看。
“这回好不容易见面,才没多久,子晏便要走,真是可惜。”李憬叹息,他游历四方,总是和林子晏错开。
“不打紧,你这次不是留下不走了吗?再过大半年,也就又见了。”慕容笑嘻嘻。
“阿憬不走了?”赵书霁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李憬也是个呆不住的,又是史官世家出身,自幼就游走四方。
“嗯,我想留在京里几年,我也就剩这么点空闲了,趁着这个空档,想成一部写雍德年间事的闲书出来。”李憬笑。
“说是 闲书 也未必太妄自菲薄了吧?”程夏桢斜睨。
“还要请众友题名。”李憬团团拱手,笑容扩大,神采飞扬。
众人说“实录”、“逸闻”,都被否决掉,曦雨看着李憬充满了憧憬之情的笑脸,略一沉思:“ 朝华夕拾 如何?”虽然她觉得“朝花夕拾”非常合适,但不宜直接搬过来用,正好“华”与“花”在古代是通假字,可以换着用的。
李憬眼睛一亮,众人也都纷纷称妙,惟林子晏亦沉思:“不如用 朝花夕拾 的好。”
“ 花 是比 华 通俗些,但又不失高雅,就依子晏的。”李憬极高兴。
众人再度举杯,宾主尽欢。
宴罢,端阳公府派的马车已等在了楼下。话别时分,又重新增添了几分感伤。
“保重身子,缺什么不好开口往公府里要,就给我送信来。”程夏桢叮嘱,林家的祖地在秋溟山下,秋溟山阴凉湿润,是避暑的好去处,但春、冬两季不免湿冷入骨,家庙中又常年不见暖阳,林子晏在那里竟没落下什么病根,倒是老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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