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局难堪,士气低落,教官们只好另寻话题来鼓舞学员的情绪。于是,当过远征军的就猛讲缅甸和越南的趣闻,干过别动军的就乱吹打游击的事迹,在各种话题中间,大家比较感兴趣的内容有两个,其一是听龙骧上校揭露武林秘闻,其二是听蔡智诚中校传授跳伞技法。
龙骧上校是贵州松桃人,看上去五十来岁的样子,他是训练处的副官长兼“高级进修班”的班主任,这老头出身于武术世家,既当过警察也搞过缉私,闯遍大江南北、会过白道黑道,对江湖上的名堂十分知晓。而蔡智诚则是在天上飘过的人物,既跳过挂钩伞也跳过手抛伞,对那种晃晃悠悠的体会十分深刻。因此这一老一少就你一段我一段的瞎吹牛,一个把自己在地面的本事说得空前绝后,一个把自己在天空的经验讲得神乎其神,逗得大家不亦乐乎。
可没想到,忽悠来忽悠去,忽悠出事情了。
48年12月9日,被围困在双堆集的黄维兵团决定突围。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装甲兵司令部的蒋纬国参谋长立刻将一部地空电台送到了岔路口,准备把这玩意空投给战车第二营。
当时,蒋纬国的装甲部队只剩下了两个营,其中战车一营的25辆坦克配属给第96师(战车团长赵志华,师长邓军林),结果随杜聿明被困在了永城县的陈官庄;战车二营的22辆坦克配属于118师(营长龙海涛,师长尹钟岳),结果随黄维兵团被围在了濉溪县的双堆集。这四十多辆M3A3是小蒋最后的宝贝疙瘩,战役期间,他经常坐飞机去视察战况,而战车二营现在即将充当突围行动的开路先锋,蒋参谋长自然就更需要加强与部下的联系。
空投电台的差事非伞兵莫属,但问题是伞兵的战斗部队当时并不在南京,他们到安徽铜陵帮助第88军“协防”去了 第88军原本是“傻儿师长”范绍增的队伍,这支部队的袍哥气息很浓,对四川籍以外的长官毫不买帐。解放战争期间,安徽人方先觉曾经当过该军的军长,指挥不灵,于是又换成了山东人高魁元,可高军长没过两天就被气病了,军长的职务只好再派给陕西人马师恭。马师恭同样也玩不转这群袍哥,但他曾经当过伞兵的司令,可以请老部下来帮忙,所以伞兵部队就奔赴铜陵,用武力威慑的办法去帮助马军长开展“整顿改革” (49年初,伞兵移防上海,没有了保镖的老马说话顿时又不管用了,他只好辞职不干、把88军交给了四川籍的副军长杨宝毂)
伞兵总部12月9日才接到通知,但匆忙组建的行动小组需要过好几天才能从安徽返回南京(该小组由李行少校带队,他们后来于12月16日伞降陈官庄,给战车第一营送去了地空电台),而这时双堆集的第十二兵团马上就要开始行动了,眼见铜陵那边的远水解不了近渴,情急之下,有人就想起了陆军训练处里的从伞兵部队调来的一帮教官。
从名义上看,“陆军总司令部第一训练处”的主任是关麟征(副主任王敬久),但具体的事务其实都由参谋长方先觉一人操办。12月9日下午,方先觉将军召集办公会议,现场询问:“可知我处教官之中,谁的跳伞技术比较好?”
副官长龙骧上校立刻起身禀报:“鄙人同乡蔡智诚。该小伙身高体壮、面阔额颐、口齿伶俐、武艺精通、历经百战、业绩不凡 实有万夫不挡之勇”,众幕僚亦皆连连点头赞同。
方将军闻讯大悦,随即吩咐:“开中门!传蔡壮士进帐!”
于是乎,陆军教官蔡牛皮就临危受命,被打发去跳伞了。
1948年12月10日清晨,南京岔路口机场的塔台亮起了绿色的导航灯,十二架C46运输机在跑道上鱼贯滑行,迎着凛冽的寒风飞上了天空。
这十二架飞机隶属于“陈纳德空运队”,也就是简称“CAT”的“民用航空公司”。当时,国民党空军的运输部队大都用于北平和太原方向,淮海战场的空中补给工作就只好请陈纳德来帮忙(毛泽东在《别了,司徒雷登》中说“陈纳德航空队曾经广泛地参战 ”,指的就是这件事)。“CAT”公司号称拥有中国天空技术最优秀的飞行员,但他们的设备却非常破烂,这些运输机都是由冲绳、关岛或者马尼拉的废旧部件拼凑而成的,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简直就是奇迹。
蔡智诚乘坐着的是“杜蒂”号,这大概是机长的某位女性亲友的名字。
机长是个美国佬,红头发绿眼睛,精力十分旺盛,这家伙一边嘁哩咔啦地搬弄着操纵杆、一边还咿哩哇啦地唱着歌:“我们去看大法师,了不起的大法师 ”,但别人却没有他那么好的兴致。
运输机的引擎有毛病,左边的一台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尖啸,右边的一台却不停地咳嗽,好象随时都会熄火似的,机械士十分紧张地趴在舷窗前看来看去,生怕这要死不活的“杜蒂”在半道上断了气。
机舱里冷得要命,伞降小组的三个人被冻得缩成一团。本来,跳伞的时候应该穿防风夹克才对,可方先觉参谋长却非要让部下穿上陆军的常礼服。方将军在抗战期间曾经有过被包围而且当俘虏的经验,根据他的理论,困境中的军队最重要的是保持秩序和尊严,伞降小组代表的是陆军总司令部,所以在这个时候必须拿出上级机关的派头来,以严整的军容给战场上的官兵们提提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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