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染见他走了,这才松一口气。扶着桌子沿儿,慢慢坐在椅上,手抚着心口处曾受过伤的地方,望着桌前火光明灭的炭盆,怔怔出神。
他说心疼症是她留给他的纪念,这来自胸腔深处的咳,又何尝不是他烙在她命里的印记?
大门那边,忽然传来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她回过神来,走到前堂去,只见一名平民打扮的男子站在半开的门边,问道:“请问是鱼夫人吗?”
她站起来应道:“是。您是?”
男子双手奉上一个信封,道:“我家主子差我将这个给您送过来。”
她不解地接过信封,还欲再问,男子已转身匆匆离去。她低头打量一下手中的信封,空白的没有任何字迹,封口也是敞开的,里面装了一张薄薄宣纸。抽出来,打开,熟悉的字迹跃入眼中。
这是一个药方。方晓朗开的药方。
他虽然已贵为皇帝,却还是不忘郎中的职责啊。即使认定了对方是江湖骗子,也要出手相助。
她拿着这张药方,梦游一般走回去,坐在桌前,将它摊在膝上,低头看着,久久地一动不动。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目光只是痴迷地描着那一笔一划,字迹都具备了表情般,化作他的音容相貌,跃然纸上。
也不知坐了多久,前堂忽然传来方应鱼的话声:“染儿,郎中说定然就是着凉了,药抓来了,快去煎了喝 ”
她吃了一惊,急急站了起来,想找地方把药方藏起来。不料手指虚软,竟没有拿住,药方从指间滑落,掉到了脚边的炭盆之中,一挨火炭,边角立刻焦黑卷曲了起来。她心中一痛,伸手就想把纸张救出,手伸到一半却又停滞住了。眼睁睁看着火焰跳跃而起,瞬间将药方吞噬,焚为灰烬。
烧了也好。留下物件在身边,睹物,心殇,不如不留。
纸张燃烧时飘起一缕青烟,钻入她的喉咙之中,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方应鱼听到咳声,加急了脚步穿过前堂和院子,进到她的房里,见她扶着桌沿儿,咳得死去活来,泪水都冒了出来。
他急忙上前搀住了她,替她拍背顺气,满面焦虑,道:“怎么突然咳得这般厉害了?”
半晌她才止了咳,眼泪却没能止住,拿袖子擦了又擦,总也擦不尽。一面把脸抹得一塌糊涂,一面竟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没事的,是让炭盆的烟呛到了。”
她明明脆弱得几乎要倒下,却强装欢笑硬撑的模样,让他心疼得暗暗抽搐,想要抱一抱她,又被她刻意疏远的笑容阻住了动作。
他被这刻意的疏远搅得分外恼火,忽然间抛开了一切顾虑,将她扯了过来,抱入怀中。
她愣住了,伏在他的胸前,竟全无反应。
他说:“染儿 我不能再容那个人占据着你的心,又要毁了你的将来。既撑得很累,就不要坚持,到我这里来,让我来帮你忘记他。我不在乎你还想着他 嫁我吧。”
她久久地低脸伏着,鼻尖感觉得到他胸口的热度,又被自己的泪水浸凉。
然后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小师叔,我不嫁你。你是我最亲的家人,可是我不能嫁你,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一个把握不住自己的心的女人,一个很可能命不长久的女人,绝不能给小师叔。
她摇头的动作,更象是趴在他胸前痛苦地辗转着脑袋。那一下下努力的辗转,用力的拒绝,似是耗尽了她的力气,又要强地自己苦苦撑站着。任他满腹经纶,也搞不懂她到底在硬撑些什么。
虽然被拒绝了,他却没有放开她,而是更紧密地拥了拥,让这个拥抱变得更加温暖包容。“染儿真傻。我其实比方晓朗好得多。我才是做相公的最佳人选。”故做轻松的语调,声音却因为有泪意硬压回喉咙,酸涩到哽咽。
方小染含泪笑道:“是啊,我真蠢啊。都是因为先入为主,心里腾不出地方了。”
“你七岁那年选相公时,明明是先选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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