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是俗儿造的孽,那就叫人们把她抛进水里去吧。
老蒋在瓜园的窝棚里,饿了两天两夜,并没有人来救他。直等到水落了些,吴大印才弄着一只大笸箩把他和铺盖一同拉回村里去。老蒋虽然饿得一丝两气要死的样子,在路上还是关心的问:“我一时不在,就得出问题。你们怎么这样麻痹,叫堤开了口子?”
“你不要问了。”吴大印说,“是你那好女儿办的事!”
“她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通开一丈宽的大堤?你们不要破鼓乱人捶,什么坏事也往她身上推呀!”老蒋说。“她是一个女流。”吴大印叹气说,“可有日本和汉奸做她的后台哩!她带领武装特务放开堤,人家都跑了,就捉住了她。”
“俗儿死了吗?”老蒋流着眼泪。
“要不是老常,一准是淹死了。”吴大印说,“老常说应该交到政府,已经又送到区里了。”
原来,那天夜里,大水齐了子午镇大堤,风雨又大。春儿带着一队青年妇女守护着西北角。这段大堤原是很牢靠的,没顾虑到这里会出事,老常才把它交给妇女们。春儿是认真的,她一时一刻也没有离开,晚饭也是就着冷风冷雨吃的。她在堤上来回巡逻,这一段堤高,别处不断喊叫着培土挡堤,这里的水离堤面还有多半尺,堤身上也没发现獾洞鼠穴。这一段堤里面因为多年用土,地势陡洼,春儿对妇女们说:“我们要各自留心,这里出了事可了不得。”
夜晚守卫大堤的情景是惊恐的、冷凄的。水不停的涨,雨不停的下,只不停的刮。风雨激荡着洪水,冲刷着堤岸。
忽然,春儿在队伍里发现了俗儿。她穿一身黑色丝绸裤褂,打着一把黄油雨桑“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春儿问她。
“你怎么这样说?”俗儿前走走后站站的说,“你们敲锣打鼓的号召人们上堤,我自动报名来站岗,你倒不欢迎?”
“人已经不少了。”春儿说。
“抗日的事儿,人人有责任。”俗儿说,“只能嫌人少,不能嫌人多。有钱出钱,无钱出力。这是上级的口号。在抗日上说,我可一贯是积极的,中间犯了一点错误,我现在要悔过改正。”
“以后有别的工作分配给你吧。”春儿说,“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
“怎么是闲谈呢?”俗儿说,“我要重新做人,用行动来证明我的决心,你不能拒绝我!”
春儿整个心情关注在水上,她实在不能分出精神,和这样的人进行辩论。她离开了俗儿,小声告诉一个妇女自卫队员监视这个家伙。俗儿不能工作,反倒分了一个有用的人力去,使春儿非常烦躁。她预感到在这样的时机,俗儿会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风雨越来越大,大堤上黑得伸手不见掌。妇女们提来的几只灯笼,被雨淋湿,被风吹熄了,再也点不着。人们都很着急,说:“这样的天气,有个马灯就好了!”
“想一想咱村谁家有。”春儿说。
“田大瞎子家有一个,谁去借来吧。”一个妇女说。
虽然跑下堤不远就是田家的大门,可是谁也不愿意去。俗儿说:“你们不去,我去卖个脸。这也是为了大家,我和他可没有联系。”
人们唆掇着她去,俗儿忽的就不见了。她去的时间很长,才慢慢回来。
“借来了没有?”人们喊着问。
“借来了。”俗儿拉长声音说。
“怎么还不点着?”春儿说。
“慌得没顾着。你们来点吧。”俗儿上到堤上来,把马灯放在地下。
“谁带着洋火?”妇女们围了过去。
“你们围好了点。我憋着泡尿,去撒了它。”俗儿说着跑到堤下面高粱地里去了。
洋火潮湿,风雨又大,换了好几个手,还是点不着。春儿急的过去,提起马灯来一摇,说:“里边没有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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