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后,武清言独自回了苏州。
还是那个城镇,还是那处宅院,她却走到哪处都觉着悲伤。
大门前,走廊,书房,假山和亭台,处处都是她的影子。
她径直走到荣儿此前的卧房前,看着那扇熟悉的紧闭的门,她甚至没有勇气进去。只是叹了口气,颓然坐到门口的台阶上,望着不远处干涸了大半的池塘。
天色晦暗,春日迟迟不至。萧瑟寒风里,暗黄色的草木响动,叫人冷到了骨子里。
她将自己关进了房里,抱着几坛酒痛饮彻夜,
名家名坊酿的好酒“西山吟”,从冷色的瓷瓶倒入白瓷的杯子里,酒液清冽如山间清泉。
她一杯一杯饮下,初时觉着辛辣,而后觉着苦涩,最后觉着淡而无味。
离开荣儿,见过武后之后的这几天,她还是照常很忙。江湖很大,永远有需要她去做的事。
可日子好像大不同于以往了。没有人会关心她,她往来各处,见各种各样的人,没人会在意她见的是谁,几时回去,没有人会在意她几时吃饭,几时休息。
更何况失去了心中的念想,失去了想为之努力的人。做什么都空虚,做什么都徒劳。习惯,和想要完成一切后和荣儿坦白的心情支撑着疲惫不堪的她。
武清言一直是不爱饮酒的,但有些时候不把自己灌醉酒难以安眠。
太多场景,太多回忆萦绕心头。每当夜深人静,那个人的笑颜和声音就会愈发明晰。
她说,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她说,我想嫁给你。
她说,我不会后悔。她说,我恨你。
聂荣儿说不许想她,可是又怎么能不想呢。
恍惚间,屋里变得有些凉。房门不知几时已经洞开,冷风迅速占据了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门口站了个人。武清言后知后觉,警戒着站起身,抬眼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荣儿 ”她理不清思绪,酒意上涌,天旋地转,几度张口又几度闭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思考些什么。
聂荣儿安静站在门口望着她,穿着大红色的裙子。
武清言从来没见过聂荣儿穿这样的衣裙,轻薄又明艳,轻飘飘的裙摆和大袖在晚风里飘动,像新妇的红盖头。
她下意识以为聂荣儿是来责怪她的,或许是来报仇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回去。”那嫣红的裙摆在风里的晃动,动摇这武清言的心神。她把手背到了背后,侧开了目光,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绝情一点。
“姐姐,我来看你。”
“不可以,你 ”武清言这才注意到聂荣儿神色。她的眸子深不见底,眼神并不似往日清亮,带着欲言又止的悲伤。“你不该在这里。”
聂荣儿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迈步朝她走来。听着那柔软的脚步声,武清言几乎没法呼吸,她想逃开,酒意却颠倒了她的视野。她寸步难行,怀着复杂的情绪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张开怀抱搂住了自己。
“不行,荣儿 ”
“不要紧,我都知道了。我不怕的。”聂荣儿眼角含悲,语气却坚定。望着她深黑色的眸子,武清言觉着恍如隔世,好像几天前的分离、决裂,都是梦里的场景。如今她的荣儿就在眼前,咫尺之遥。
“你都 知道了?”
“嗯,我都知道了。我不怨你。”
“可是,你父亲,萧家人,还有郑叔,我对你说的那些话 ”武清言只觉着悲伤。她避开了聂荣儿的眼神,望向别处。她不想再哭了,这几天她一个人哭了太多次,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像个脆弱的普通人。哭到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自己都觉着丢人。
儿就在她面前,荣儿说我不怨你。
她还是忍不住哽咽了,颤抖着说:“对不起 ”
“不要哭,我都知道的。我不怪你好不好。”
“嗯,嗯 ”武清言含着泪点头。
“武清言,姐姐,娶我可好?”
“可是,你母亲 ”
“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找一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娶我,好不好?”
“可是 ”
“姐姐,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武清言不知道自己是哭醒的还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敲门声响个不停,屋顶上的寒鸦也聒噪不停。
房中空气冰凉,一股酒味,原本干净的深黑色书案上散乱放着书卷,酒杯还有倾倒的酒瓶。酒液浸湿了文卷,灌满了砚台,墨色的酒液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衣服上,原本纯白的衣摆变成了乱糟糟的灰色。一团乱麻。
她茫然望望门口,望望周围,哪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鼻尖的馨香,嫣红柔软的红裙,温热的拥抱全都碎成泡影,眼角的泪水冰凉。
她不是个对感情敏感的人,那样用力的推开喜欢的人之后,隔了许久的现在,她才终于意识到,回不去了。
那样温柔乖顺的荣儿,那样喜欢我的荣儿,都不属于自己了。
她觉着怀念,觉着遗憾。
心口像被狠狠搅动着一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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