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殿里，重重宫帏落下，一层层的轻纱随风舞动，然无论如何飞舞待那风停之时亦只能寂静如初。坐于深重琐窗前，双手支着下颚，懒看窗外碧空闲云。欢颜在旁侍候着，亦是静静。欢颜，你说，这一生，我还能逃脱这牢笼么？会不会就此老死？

主子，那些想不透之事何须再想，主子只需好好抓住圣宠便是了。方才，奴婢看到皇上的御辇往重华殿的方向去了......

重华殿......菀贵人苏芙瑶......柔媚婉约，才是皇上喜欢的，才会有那独一无二的玉蝉儿。皇上去哪儿，自随皇上高兴。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搅了这一殿清静。隐隐皱起了眉，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奴才。

起身，缓缓走出外殿，只见皇上身侧近侍小喜子，一脸凝重立于殿内。一见我，忙作了个揖奴才见过贞小媛，皇上传小媛过去重华殿......

略有惊疑，却仍是稳了稳神色，淡笑道，喜公公稍候，本位更衣毕，立刻同你过去。

换好衣裳，便由小喜子领着匆匆进了重华殿，正殿不见御驾，只领了往内殿而去。殿内气氛凝滞，十分不寻常，侧目于那幔帐内的菀嫔隐约能瞧见脸上有着几番红疹之态。敛了眉，缓步顾衍面前，敛裙行礼道，见过皇上。

等着允起，可过了好半天，也未听见他喊起，只能一起跪着。

不一会儿，宁妃琼妃也到了。琼妃看了我一眼，道，贞小媛怎还跪着？有孕在身可得仔细些......

见顾衍不吭声，也便不再说什么，只在一旁择了椅子坐下。

顾衍冷冷地望着我，道，你今天去芍药圃做什么？见了什么人？

一记冷声，竟是重重地吓了一跳，抬首，望顾衍俊颜凝重，目光如炬竟是要将我看穿。复再看倚坐于床上的菀贵人，心下又疑又惊。自芍药圃分别后不过片刻光景，怎生就成了这般模样。如今连宁妃、琼妃俱已到，此次伴驾的一干妃嫔也陆续到了，这等场面竟似三堂会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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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立时瞬白，惊慌失措，楚楚可怜，心里迅速回想盘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菀贵人如今模样是真是假，是要害我，抑或是......

他问我见了何人？难道......不敢胡乱猜测，亦不敢将目光投向琼妃那儿。猜不透圣意，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得盯着他一侧衣角，拣了不重要的，轻声道，回皇上，晨起无聊，闲逛至芍药圃，偶遇菀贵人，便同她一起坐了片刻。

忽的听琼妃的声音，贞小媛怎就忘了？晨里在芍药圃和本宫相谈甚欢，本宫还赠你一双金钏，忘性如此大？！

蓦的一惊，竟是琼妃自行说了。转念一想，亦是了然，若是刻意隐瞒，倒让人生疑。琼妃如今光明正大地说了，反倒是替她自己开脱了出去。横竖如今一切均是出在了我身上。

无法猜透其中出了何问题，只得低垂了头，如实而言，是舒氏疏忽，竟是忘了，晨起先是遇见了琼妃娘娘，娘娘叮嘱舒氏好生调养，而后才是遇到了菀贵人。

顿了顿，不知是否该提那幅画，沉吟之际，同我一道跪于一旁的欢颜过来跪下，道，主子，请恕婢多嘴，琼妃娘娘后来还赠了主子一幅观音像，奴婢拿了去芍药圃给主子还有菀贵人看。主子当时说这画不衬主子，倒是衬宜容华，便让奴婢送了过去。

我一愣，万没想到欢颜会将此事说出。欢颜是我从家中带来的，自小一同相处，她自是懂我的。我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说，遂她倒替了我说，不管问题出在了哪儿，那画俱是可疑的。而她一番话，反倒显了我的无辜。重纱掐金暗珠纹广袖交叠于前，只低了不再说什么。

贞小媛，还有什么忘了的？若有，想清楚了再回朕。李长风，你和她一起去，把贞小媛今天身上戴的都拿过来，别忘了金钏，太医！去芍药圃查验，朕倒要看看，这鬼怪藏在哪里。来人，去把宜容华请来，画像一起带来。

回皇上，再无遗漏了。事关重大，舒氏亦不敢再有遗漏。

抬首，竟是连自己也无法想到地扯动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目光缓缓落于那明黄身影之上，入眼明黄色御衣，腰间是结穗如意腾龙佩，襟前是金线绣的团龙破云纹，狰狞的龙首，墨色的龙睛，利爪撕破层云。他明明只离自己几步之遥，却是看不真切。

那日在翠微斋，他曾说过，只要有他在，我便无须害怕，只要有他在，便会护我周全。言犹在耳，可如今，他却是在审问我。

纱帐后的苏芙瑶如此娇弱，而自己......终归是不同的，终归是自己轻信了。我的夫君，我的良人，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夫曾记，盘龙喜蜡，对镜梳头。原是自己妄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