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虔通与元礼带着乱兵来到了左阁,司宫魏氏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门,乱兵涌进了永巷。“皇上在哪儿?皇上在哪儿?”他们互相询问着。这时有一名美人推门出来,用手向内一指。校尉令狐行达拔刀便朝室内闯,皇上在正厅里,隔着窗户看见了,便对令狐行达说:“你要杀我吗?”“臣不敢,只想奉皇上西归。”令狐行达回答。他走上前,一手拿着刀,一手扶着皇上出门下了台阶。皇后和一群宫女仍留在了室内,被乱兵用明晃晃的战刀看管起来。裴虔通本是皇上做晋王时的亲信,皇上见了他,便对他说:“卿不是我的老朋友吗?有什么怨仇要反我呢?”“臣不敢反,”裴虔通回答,“只是将士们想回家乡,要奉陛下回京师。”“朕正要回京师,”皇上顺着他的话音说道,“为的是上江米船没到,今天我就和你们回去!”裴虔通不再多言,只是派人把皇上严加看守起来。天亮后,裴虔通派铁甲骑兵前去迎接反叛的主谋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度过了一个惊恐不安的夜晚,听到叛乱成功的消息,仍然战栗得说不出话来。一路上,在众人簇拥中,不断有人上前向骑在马身上的他问候,他低头死死地抓住马鞍,口中直称“罪过、罪过”。他是一个从未独立做过什么大事的人,靠着父亲的功勋和皇上的宠信才得到今天的高位,现在主持起这桩远远超出自己能力的事,令他的心跳得简直比马还大。到了宫门,司马德戡出来迎见,将他引入朝堂,众人都称他为“丞相”。他坐定后,好不容易才从梦游一般的心境中清醒过来,下令将皇上押出江都门游街示众。“文武百官都在朝堂上等着,”裴虔通于是进去对被看守着的皇上说,“皇上必须亲自出去慰劳。”他把自己的坐骑牵来,逼皇上坐上去。皇上嫌他的马鞍太破旧,在换了一副新马鞍后,才坐了上去。裴虔通一手牵着缰绳,一手举着战刀,拉着皇上出了宫门,乱兵见了,个个鼓噪起来,声音震动了地面。皇上的脸红了,他感到十分羞耻。过去,他们可全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啊,被造反原来是这般感觉!宇文化及远远看见皇上要被牵到朝堂这边来,双手直乱摇,“干嘛拉这家伙到这里来,”他着急地喊道,“赶快回去下手。”“世基在哪儿?”皇上见又被牵回,便问起了他的丞相的状况。“已经杀头了!”乱兵头目马文举回答。于是众人又将皇上带回到寝殿,裴虔通、司马德戡等人都拔出雪亮的战刀站在一旁。“我有何罪,竟弄到这地步?”皇上叹息着说。“陛下丢弃宗庙,巡游不停,对外好战,对内荒淫,”马文举响亮地驳斥他,“让天下多少男丁死在战场,多少女子和老弱饿死在沟壑,遍地都是盗贼,又专门任用那些奸臣,从来都听不进忠谏之言,怎么还说无罪!”“我实在对不起百姓,”皇上目光睥睨了一下四周,“至于你们,都荣华富贵到了极点,怎么还会这样做呢!今天的事情,谁是主谋?”“全天下的人都恨死了你,何止哪一个人!”司马德戡愤怒地说。在场所有的人又鼓噪欢呼,皇上沉默了。他尽力维持着帝皇的仪态。宇文化及派了内史舍人封德彝前来数落皇上的罪状,封德彝刚刚有气无力地说了两句,便被皇帝上打断了话头。“卿是士人,怎么也这样啊!”皇上轻轻地责备道。封德彝面红耳赤地退下了。这时几名乱兵将十二岁的赵王杨杲拉了进来。赵王杨杲看见父皇非常危险,忍不住号哭个不停,哭得皇上心慌意乱。“赵王年龄尚小,请你们留下他一条性命。”皇上柔声向裴虔通请求道。裴虔通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小孩立即杀了!”他嘶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挑战的快感。“不要 ”皇上忙做出伸手阻拦的姿势,一名黑胡子已举起战刀,“嗨”的一声劈了下去,将赵王杨杲劈为两截,鲜血溅了皇上一身。皇上眼前一片红光,泪水像鲜血一样涌出,又极力忍住,可头部的眩晕一阵接一阵。来啦,终于来啦,轮回!黑胡子上前一步,又高举战刀要劈杀皇上。“天子自有天子的死法,怎么能用锋刃!”皇上沉声向黑胡子说道,声音里透出无限的帝皇尊严,黑胡子一怔,举刀的手软了下来。“取毒酒来!”皇上环顾四周,在这一瞬间,他又恢复了鹰的神色,但很快黯淡了下去。平常早就准备好的毒药,刚才慌乱中没能找到。美人们都已逃散,不能和她们一道轮回啦。“你是在耽误时间吧,不行!”马文举恶声喝道,他指令令狐行达上前,把皇上推坐在地下。轮回!皇上平静地解下一条练巾,递给令狐行达,双眼怔怔地直视前方,目光好像要穿透墙壁,看到大海和云空。令狐行达把练巾缠在皇上的脖子上,用力狠扼。喘 不过气 轮回 黑暗的海 “他死啦!皇上死啦!皇上死啦 ”乱兵跺脚鼓噪,随着他们的叫喊,无数咚咚的脚步潮水般向这里汇集。